追落日的人
我想起追着落日跑的那一天,才记得自己是那么幸运的人。
1
有一次被朋友带着在牛津观光,我们走了很久,一边走一边听他讲着这个小镇的故事。我们穿过大街小巷,瞻仰着进不去学院,研究着千奇百怪的院徽;走过熟悉的路,还有曾经和妈妈走过的草坪。我们走去不为人知的小道,那里有某位总统的奇闻逸事;林荫小道蕴含着建立初期护城河的历史和方位,还留有某位皇室的痕迹;偶然路过,参观曾经时髦的贵族运动俱乐部,因为疫情空空荡荡;我抬头看到了刻着几百年前学生在教授面前考试答辩的石牌门,路边还有狂欢后彩条的碎片,重现考试周紧张热闹的的画面;走过他曾经的宿舍,还偶遇了他熟悉的同学,同时目睹了阳光把教堂染成金黄,
快天黑了,走得累了就想去买杯咖啡,结果牛津六点店铺都关的差不多了。我们看天气很好,便突发奇想决定登顶去看落日。说是登顶,其实小镇最高的楼只有市中心的三楼,我们追着余晖,奔着跑上三楼,想在太阳下山之前看到夕阳的色彩,却始终看不见真正的太阳。所以便在顶楼跑起来,从东跑到西,等待着落日下被燃烧的天空。
夜幕降临了,最后好像没有看到最绚烂的落日。
他说,牛津之所以不是城市,是因为牛津没有大教堂。原来判定一个地方是否是城市,不是看它的人口或是面积,而是看它有没有建大教堂,所以郊外一个小地方也能叫“城市”,而牛津却只是小镇。也因为如此,牛津最高的楼也不会超过某一个”小教堂“,所以我们在顶楼放眼望去,确实是最高点了。我们俯瞰这个小镇,朋友如数家珍,脑袋里像是装着一本旅游地图,冲着任何一个尖顶的楼都能说出故事。
那是一个平凡的一天,平凡到我都快把细节相忘于细水长流的生活。因为有过和我一起追夕阳的朋友,因为曾经拥有这样的回忆,因为曾经是那个还愿意相信,还是那个追太阳的人。我很感谢他,感谢那里的每一个人带着我,允许我追太阳,这是之所以幸运的原因。
2
在离开牛津九千公里的地方,是被封的第50+天,下楼放风时偶然看见了夜幕降临之际粉色的天空,有一瞬间想起这样平凡的一天,忽然泪目。我最喜欢的粉色的天空,是因为我曾经在这样的粉霞里,踏着夕阳走过无数次——从学院图书馆回家、从宿舍到琴房的那一条路。是充满奇妙色彩的天空,学院的周围是数学楼和政府楼,它们的玻璃外观被照得流光溢彩。月亮有的时候会分好几个,挂在玻璃上。
因为没有高楼,而学院旁边是有一片还未造的地皮,所以天空显得更加宽阔。说不定等我过很多年之后去参加毕业典礼时,计划中的文理学院已经建好了,也就看不见那片宽阔的天空了。
站在不同角度,连天都是不同的,月亮也是不同的。
在我回国后的第三个月,我和还在继续上学的朋友聊天,她说仅仅是从那通电话的语气中,都觉得我变了。从头脑简单、凡事随遇而安、从不焦虑的“鸵鸟”,变得浮躁了起来。我惊叹,原来阳光、月亮、和天空都还一样,我却已经开始离它们越来越远了。我经常感受到嘈杂的声音在我的耳边,有不眠之夜的城市的声音,有我还在习惯的家人们的声音,还有一些虚构但极端的声音:或是来自我构造的“社会”,或是来自我的朋友们,有认识的、还有不认识的;还有来自我自己的,记忆中的自己,还有未来的自己。它们每天日夜,无时无刻,已经充斥在脑子里,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,他们已经霸占了我的天空,我的太阳,和我的月亮。







